“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你是否覺得這些文字有些生疏?是否覺得它們與我們有著不小的距離?
北京有一群年輕人,四年多來,一直努力縮小我們與傳統(tǒng)文化間的這種距離:他們定期去中小學、大學、社區(qū),還有公共場所,講授經(jīng)典集著,帶領聽眾朗讀吟誦一些經(jīng)典篇章……參與這項事業(yè)的迄今為止有800多人,他們分文不取,目的只有一個:喚起大眾對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找回中國人文化的根。
發(fā)起人名叫逄飛。2000年1月1日,他成立了“一耽學堂”,組織青年進行國學推廣。這一年,他27歲。
為什么要走一條艱辛的國學之路
2000年冬至那一天,寒風凜冽。
在未名湖畔徘徊了半個月、思考了半個月的逄飛,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這一天,他拿著已寫好的《招賢榜》,穿梭于
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中央民族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間。《招賢榜》上說:“一耽學堂致力弘揚傳統(tǒng)文化,振奮民族精神,改良社會風氣,凈化個體心靈,普及漢語基礎,推介中文思想……”招募義工條件:問學目的端正,修學心態(tài)開放,進學次第平實,講學感情真摯。沒想到,僅僅幾天,應征者就有30多位。
2001年1月1日,北京大學三院107教室,六大院校30多名博士、碩士、學士就學堂的宗旨、目標、現(xiàn)實操作的可能性等問題,展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討論,一耽學堂正式成立,逄飛自封“總干事”,意思是他總是干事的。
“總是干事”的逄飛自學堂成立之日起就面臨著許多棘手問題。比如,有人質問:如何剝離傳統(tǒng)文化精華中之糟粕?也有人預言:無任何資金支持,僅憑借理想、熱血、激情支撐的“空想社會主義”的學堂一個月都支撐不了?慑田w不這么認為。
頂著壓力,逄飛行動起來。擺在他面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將經(jīng)典搬進學校和社區(qū)。
兩三個月間,逄飛騎著自行車穿梭于海淀及周邊地區(qū),嘗遍了冷板凳和跑斷腿的滋味。然后是,2001年的這個春天,被逄飛的精神所感動,一些學校接納了他們。
在這個飛速發(fā)展的時代里,一字一句地去講古文,在很多人看來是件非常不合拍的事情。也常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而逄飛總是回答:我們不是在復古,我們只是想從中國人自己的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入手,尋找與現(xiàn)實社會的一種純真的、文化的溝通。
記者:是否也有人問過你:五千年中華文化,該流傳的已經(jīng)流傳下來了,該摒棄的也都已經(jīng)摒棄了,為什么還費這么大勁兒來做這樣一件事情?
逄飛:有。但不管怎么說,2000年底,一個北大剛畢業(yè)的碩士生,僅憑一個傳呼機,而且僅僅幾天時間,就招募到了30多位義工一起來做這件事兒,你說這件事情值得還是不值得做?
記者:又是什么觸動了你,去走這樣一條與大多數(shù)人不一樣艱辛的道路?
逄飛:我在長春讀了四年大學,有了一些想法,想來北京講講自己的感觸。我是1996年秋天第一次來北京的,那時候,我本科剛畢業(yè)。我想,這件事情要是有價值的話,我就可以活下去,要是沒有價值,就證明我的學問還不行。既然學問不行,餓死了也無話可說。后來我發(fā)現(xiàn),北京的氛圍與我想像中的還有差距,就是無法“面向公眾,私人講學”。偶然間,發(fā)現(xiàn)北大的氛圍不錯,就考進哲學系,讀了三年研究生。
怎么說呢?我當時的想法就是能像古人那樣:與老師情同父子,互相切磋、研究學問。
許多朋友也說他選擇了一條難走的路。可是,他卻慢慢地習慣了這種活著的方式。遇到困難的時候,他也沮喪,好在他總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到最難走的路上走一走,這本身就是一種樂趣!他想,與其被動地被社會推著走,不如自己選擇一條路,主動回應社會。
走完絕路再趕路
2001年1月1日就有人預言,沒有任何資金支持的一耽學堂撐不了一個月;一個月后,他們又預言,最多超不過兩年。而現(xiàn)在四年都過去了,一耽學堂依然存活著。
為此,逄飛付出了一切。
他將母親給他成家的錢投進學堂,租房子,安裝電話,免費發(fā)放啟蒙讀物……為了節(jié)約開支,他在學堂的廚房里睡了一年,吃了一冬天的大白菜、咸菜和
醬油泡
大蔥。饑一頓飽一頓,不知下頓在哪兒吃。實在混不下去了,他便到大學講課,維持一段生活再說。他也曾到報社工作過,收入穩(wěn)定了,卻還是找不到“生命的感覺”。
一次,逄飛積勞成疾,
咳嗽了一個多月,義工勸他看醫(yī)生,他苦笑“查出病來,也沒錢治,不如不查”。即使這樣,逄飛也“沒考慮過錢的問題”。他說他考慮的是“用心換天下的無本大買賣”。
學堂創(chuàng)立至今,講課分文不取,這當然意味著經(jīng)費上的艱難。
記者:沒錢怎么活?不能活,怎么去換無本大買賣?
逄飛:真正心在天下,就不必想著自己的衣食住行。
記者:會不會有人說:你創(chuàng)立學堂是為了出名?
逄飛:如果說確實出了名的話,我愿意把這種出名的方式告訴更多的人,希望大家都能靠這種方式出名,那我太高興了!因為這里邊的辛苦,是只有做了才知道的。
我們?yōu)?3億人辦事——我不信13億人養(yǎng)活不了我們十個人。我們之所以現(xiàn)在還沒有錢,就是因為還沒有把這個事業(yè)做成13億人的事業(yè),這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文化是人心的事情,人心的事情是“無本的買賣”。無本買賣就是“大買賣”。很多人都納悶,也像你一樣問我:怎么活?還是說2001年吧,我在學堂的廚房里睡了一年,米是別人送的,油也是別人送的,然后,自己去買點大白菜、咸菜。衣服也有人送,那一年,還總有人送
桂圓和維生素,可能是看我太辛苦了吧。
一個人活,其實,很容易,很瀟灑,也很快樂。
為了度過難關,逄飛常引毛澤東1935年寫的《行軍告示》勉勵義工:“我們必須準備走大路、小路、直路和彎路。走上坡路、下坡路、岔路和斜路,還要準備走絕路,走完絕路再趕路!边以梁漱溟“以出家心態(tài)做鄉(xiāng)村改造運動”激勵義工“沒有宗教背景,而有宗教情懷”。
四年來,一耽學堂已收到來自全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捐款共計25萬元。一位在深圳的朋友聽了逄飛和一耽學堂的事情,除了定期給學堂匯來經(jīng)費,還常常寄來大量的衣物、書籍、家具等物品。
生命的每一段都是驛站
真正的思想是這樣的:當你思想的時候,它同時會延伸出一種行動的力量。
為了實踐 “行勝于言”的信條,2002年5月17日,逄飛從一耽學堂出發(fā),將步行經(jīng)涿州、保定、安國、晉州,目的地是河北趙縣的柏林禪寺。
這一天凌晨4點鐘,天還沒亮,是星星陪著逄飛出發(fā)的。本來約好了十多個人一起參加這次遠足,大概是大家還沒有起床吧,走到公主墳的時候,已經(jīng)6點了,他給他的朋友們打電話:“起來了嗎?打個車到三環(huán)還來得及。”朋友們向他道歉,他笑了笑,一個人繼續(xù)前行。
以一天100多里的速度行走,第一天他走到了涿州,第二天走到了高碑店,行走的速度太快了,第二天的行程下來,腳就走壞了。他心里滿是感慨,他覺得生命真的很難,有的時候也真的是很無助。
他走的是107國道,接下來走的是小路。河北農村的路上,跑的多是柴油拖拉機和長途貨車,開車的師傅們也常常是讓車與他擦身而過,更別說了——灰塵、噪音、油煙,簡直是時時刻刻包圍著他?鬃有心_走路的時候是什么樣兒?他想,那時沒有汽車,沒有嗆嗓子的油煙,灰塵也會小許多吧,孔夫子借宿的問題怎么解決,他想著,至少是比現(xiàn)在要容易一些。
5月中下旬的河北已是很熱了,一路上沒有樹可以為他遮擋烈日。他挎著書包和軍用水壺,書包里裝著饅頭和咸菜。第一天走下來,衣服后背上積了一層層白色汗?jié)n。
他只帶了很少的錢,不過,這難不倒他:一天只吃兩頓飯,早上10點一個
西瓜,下午2點是饅頭和咸菜。除了兩個晚上住在朋友家外,其他的不是住在廟里,就是住在一晚上兩塊錢或者3塊錢的“旅店”里。
到今天他也忘不了那個老大爺——那是他行腳走路的第三天了,他看見一個背著大行李卷的老人不緊不慢地在前邊走。不一會兒,逄飛便超到他的前面去了。下午2點鐘吃飯的時候,又見那老人遠遠地走來了。逄飛有些好奇——他看老人撿起礦
泉水瓶子,晃了晃,然后扔掉了,他想老人一定是渴了,便撿起那瓶子,將討來的水倒在里面,遞過去。聊天的時候,大爺告訴他,自己是水泊梁山人,在北京西郊幫人種花,一年多了,一分錢工錢也沒給,自己帶來的錢也花光了,他要回老家,卻只能走回水泊梁山去。他沒有走過這條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天才能到達——已走了四天了,腳走爛了。逄飛就用討來的熱水和鹽為大爺洗腳,然后把朋友送他的鞋給他穿上。
憑著感覺走的大爺,路走錯了。他應該在保定朝另外一個方向走才能到自己的家。保定有通往水泊梁山的小巴,幾十塊錢的路費足可以到家。逄飛就給了大爺50塊錢,又買了水和面包,把他送上去保定的小巴。
逄飛繼續(xù)行走。河北的觀音道場特別多。那一天,天快黑了,他才走到一個道場。尼姑給他做了一大碗面條,吃完后,又找了個地方讓他住下。早晨醒來,他掃干凈那院子,然后向觀音磕了頭,交了費,接著前行。
第八天,他到達目的地河北趙縣的柏林禪寺。
記者:“自找苦吃”的行走,到底是為了什么?
逄飛:就是覺得該出去走一走了,就像——如果學堂有條件,今年應該上一個臺階一樣。
其實,生命的每一段都是驛站,那些事、那些人會作為珍貴的歷史碎片儲存進心靈檔案。我是學哲學的,我知道,對生命發(fā)言的權利屬于每一個生命。不是嗎?在摸爬滾打中,我們都付出得太多了。正是因為這種付出,才催開了我們的個體生命的覺醒和覺悟。
激情是一切事業(yè)的生命線
在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yè)前,逄飛就有機會去德國“黑格爾檔案館”讀博士,入學通知書都寄來了,老師們對他也寄予了很大希望,老師說,像他這樣有天賦的哲學人才實在是少見。但他卻因為一個不能預知的未來而放棄了可以預知的前途。他說,未知才對他更具吸引力。
他記得,無論西方的哲學,還是東方的哲學,都有這樣一句話:信能生智,這個信不是
盲從的迷信,而是一種自知自信。自知自信就能生出智慧。正因為這種自知自信,這種智慧,逄飛才找到了他認為的——在這個時代他所能想到的最真實、最重要、最大的一件事情:面向公眾,開辦私學。
四年多來,多少次,他“自己被自己感動了”。同時,他的精神也感動著聚攏著進學堂是學子、出學堂是義工的擔當者。迄今,學堂有800多義工,專職義工5人。
本著“體制內教育是陣地,社區(qū)也是”的宗旨,且順從“終身學習”“全民教育”“學習型社會”“社區(qū)教育”的新風,學堂先后進入承澤園社區(qū)、清華社區(qū)、朗潤園社區(qū)、人大社區(qū)、方莊社區(qū)。義工進社區(qū)后感覺“講學空間大了,許多人都是自愿來聽”。
記者:我還是想問:學堂初建,你就確立“人文日新,從青年起”的培養(yǎng)目標——文化+公益+青年。換句話說,你們是以公益的方式推廣傳統(tǒng)文化的,沒有資金支持,盡管個人的生存問題可以解決,但是如何支撐起這個正在發(fā)展中的事業(yè)呢?
逄飛:早期是我的一些朋友捐助,后來是社會上的朋友了解了我們的學堂后,自愿捐助。這四年來,學堂一直是在沒有錢的狀態(tài)下,良性發(fā)展的。
記者:作為民間草根組織,獲得別人信任會不會特別難?
逄飛:是的,開始是這樣,但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了。
記者:你的理想是把一耽學堂辦成全國連鎖性的公益組織,你說過這種授課方式需要一種小范圍的、更親密的師生關系。
逄飛:是的。
記者:一個老師對幾個學生?
逄飛:蒙學塾師是這樣的,一次上課不能超過五個。
記者:這樣的傳授是不是很慢?
逄飛:對,你關注得非常有道理。我來打個比方吧,整個文化教育是一盤菜。
記者:體制內的教育是
蘿卜白菜。
逄飛:對。我們要起的作用是什么呢?是味精的作用,量很少,但它無處不在。
在這個時代,以一種公益的方式來做這件事情,并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也有人向我建議,用一些商業(yè)的手法推廣私學,但是文化不是推廣出來的,它是人的內心長出來的,它可能很慢。
記者:我擔心的是,你們的人數(shù)有限,影響的范圍有限,怎么樣能夠讓人們的心中都長出文化來呢?
逄飛:古人有一句話“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心是世間最寶貴的。我想,這就是一切文化教育事業(yè)的根本所在。
-----------此人我非常佩服
-----------被逄飛的精神所感動!
-----------精神感人至深,佩服!
-----------好久沒有見到總干事了,但我現(xiàn)在仍然被感動著每天去做一些認為應該做 的事情.
-----------我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