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醫(yī)學———兩頭精確,中間模糊的體系
“《中醫(yī)診斷學》的內容非常詳實,我最關注的是四診,而其中的切診只有簡單的三頁紙,我比較疑惑,太爺如此看重的切脈,在教科書上怎么如此簡單?
……
老師首先講了一個故事。十幾年前,為了確定中醫(yī)教材如何編寫切脈這節(jié)內容,中醫(yī)藥管理局曾經組織全國十大名中醫(yī)匯集北京,給同一個病人切脈開方。等十大名醫(yī)結果出來后再比較,發(fā)現十個切脈結果各不一樣,但處方思路大體相同。這說明每個人對脈象的領悟和理解是不相同,教材為了防止將學生帶入誤區(qū),只講了一些基本的脈法和主病,具體對脈象的學習和研究可以多看看《脈經》和《瀕湖脈學》,前提是首先要熟練掌握教材上的內容!
———摘自任之堂主人《我的醫(yī)學故事》
學習中醫(yī)以來,看了不少東西,對于中醫(yī)的認識也逐步深化。越來越覺得中醫(yī)學是一種兩頭精確,中間模糊的體系。
什么叫“兩頭精確,中間模糊”呢?
好多不懂中醫(yī)的人攻擊中醫(yī),說中醫(yī)不科學。什么五運六氣,營衛(wèi)氣血,根本都是子虛烏有的,全是那些江湖騙子的一派胡言。
就是相信中醫(yī),懂點中醫(yī)的人有事也會也會摸不著頭腦,好多人在讀諸家醫(yī)案的時候,發(fā)現中間的醫(yī)理艱深奧妙,難以捉摸。有一位自學者這樣說“那些寫書的中醫(yī)大佬們,各說各的道理,而且互不相容,互相攻擊,不可調和,卻又都是名醫(yī),都能治病”因而我覺得,從實踐上看。中醫(yī)治病的理論是不統一的,沒有一個絕對的標準,有人用六經辯證,有人用臟腑辯證,有人更是畫個圓圈,從圓圈上辯證,更有一些民間草醫(yī),壓根不言醫(yī)理,開藥憑“感覺”。還有同樣的病,不同醫(yī)家給出不同的解釋,例如同樣一個桂枝湯證的營衛(wèi)不合而出汗,劉渡舟老師講“營衛(wèi),即人體之陰陽,宜相將而不宜相離。營衛(wèi)諧和,則陰陽協調,衛(wèi)為之固,營為之守。若營衛(wèi)不和,陰陽相悖,營陰不濟衛(wèi)陽而發(fā)熱,衛(wèi)陽不固營陰則汗出”。而曹穎甫卻說 “衛(wèi)不與營合,乃自汗出。風中肌肉,著于營分,而衛(wèi)氣不傷,故故衛(wèi)強而營弱。行水之衛(wèi)氣不傷,故毛孔自能出汗,行血之營氣受困,故肌腠不能作汗,致皮毛與腠理顯分兩橛,而不能相合,故曰不和!北容^這兩句話,我們可以發(fā)現它們各自闡述的桂枝湯證出汗機理就大不相同——前者是說“衛(wèi)氣不固營陰則汗出”衛(wèi)氣不與營氣和,不去固護營陰了,所以出汗了,這里的汗是出自營陰。而后者說“行水之衛(wèi)氣不傷,故毛孔自能出汗”又好像出的汗跟衛(wèi)氣有關,而且出汗還分兩類,衛(wèi)氣管毛孔出汗,營氣管肌腠作汗。至于到底這汗怎么出的,只有天知道!這就是中醫(yī)的中間模糊。中醫(yī)的中間模糊是中醫(yī)飽受詆毀的一個根源,連圈內人都各自立論,相互攻訐,更別提絲毫不懂中醫(yī)的外人了。
兩頭精確是指,中醫(yī)在其發(fā)展歷史上,的的確確高效治愈過無數的疾病。其中精華都保存在浩如煙海的醫(yī)案等各類醫(yī)書當中。這些醫(yī)案,除去夸張,神話等不可信的部分,可以說多數都把疾病的癥狀,體征描述得清清楚楚,治愈該疾病的藥方,也準確地列于其后。這兩部分——病癥和藥方,可以說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尤其是醫(yī)圣張仲景的《傷寒論》,干脆不言醫(yī)理,只列癥,藥。這本書是他在治愈并總結了大量疾病的基礎上完成的,因此我覺得,這書更像他的一個統計結果或實踐報告,不摻雜半點唯心主義的東西,是“精確”的,純“科學”的,完全經得起那種“西醫(yī)模式”,“科學模式”的考驗。有人就覺得,中醫(yī)醫(yī)理雖然玄之又玄,治起病來卻毫不含糊,提出來廢醫(yī)存藥之說。不過,仲景不言醫(yī)理,并不代表其中無理可循!秱摗分扒谇蠊庞枴敝械摹肮庞枴本褪侵浮饵S帝內外經》《扁鵲內外經》《白氏內外經》這一類古代醫(yī)書。
二.從精確處體悟
對于初學者來說,與其被種種術語,理論搞的暈頭轉向,陷入中醫(yī)的模糊深淵不可自拔,倒不如從精確的癥狀和藥方著手,來直接體味藥與癥的關系,體味藥對于人體所發(fā)揮的作用,體味真正的用藥之道。
然而,實際上,中醫(yī)本草數以千計,臨床癥狀更是千變萬化,要想把千百味中藥與錯綜復雜的病癥理順關系是不現實的。
不過,如果是一味藥的醫(yī)案呢?
……
我想說的是,從醫(yī)案學中藥,遠比背眾說紛紜,聚訟不已的藥性要準確與直觀。
三.一起搜集一味藥醫(yī)案
這里我先發(fā)幾個我所搜集的一味藥醫(yī)案,希望大家可以把各自見到的一味藥或兩味藥醫(yī)案都發(fā)上來,大家一起學習。
這年春天的一個半夜,張錫純剛剛睡下,突然有人來叩門,聲音在夜里顯得格外地大。張錫純心里一驚,這個時候叩門,一定是誰有急事了,于是趕快爬起來,開了門。一看,是自己的表弟劉銘軒。只見劉銘軒滿頭大汗,面色驚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
原來,這位劉銘軒有個六歲的孩子,就在幾天前,開始出麻疹,本應該服藥,但是小孩子嫌藥苦,一吃就吐,家長心疼,于是就沒有請醫(yī)生,也沒有告訴張錫純。到了今天晚上,這個孩子突然開始大喘不止,"有危在頃刻之勢",看上去可怕極了,這下家人全都慌了,嚇得劉銘軒趕快就來請張錫純了。
張錫純一聽,抓起衣服,就隨著這位表弟來到了他家。
一進家門,所有的人都問:"您快給看看吧,這孩子還有救嗎?"
張錫純一看這孩子,也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此時這個孩子不但是喘息急迫,同時精神已經恍惚,肢體躁動不安。
那么,這個孩子還有救嗎?張錫純能夠想出救治的辦法嗎?他又會使用什么藥物呢?
張錫純來到表弟的家以后,看到孩子"喘息迫促,且精神恍惚,肢體騷擾不安",心里也是大吃一驚,于是趕快給孩子診脈,診得的脈象是"搖搖而動,按之無根"。然后詢問了一下,原來,在孩子出疹的第三天,臉上就已經開始出現疹子了。再仔細看這些疹子,微微發(fā)紫,張錫純立刻做出判斷,此時這個孩子是毒火攻心,肝風已動。
一般這種疹子類的疾病,都是以外出為順,如果出現內陷的情況,則是很危險的,最危險的就是毒火攻心。
怎么辦?張錫純開始思考,這病需要熄風、清火、托毒外出,如何選擇藥物,又如何才能夠讓孩子服藥呢?
于是,張錫純就想到了一味藥物,這味藥物就是羚羊角。
這個羚羊角,張錫純是特別有心得。他認為此藥藥性很平和,只是稍微有一點涼,但是能夠把體內的大熱透發(fā)出來,同時還能解毒。"能引臟腑間之熱毒達于肌膚而外出",這個功能非常特殊,一般的藥物很少能夠有此功能。而且,最難得的是,這個羚羊角熬好以后,沒有什么味道,所以孩子可以接受。張錫純的一生為我們留下了很多使用羚羊角的醫(yī)案,個個精彩。
拿定了主意以后,張錫純就告訴表弟,快去買羚羊角來。
恰好,這個村子就有藥房,表弟趕快跑去買了三錢的羚羊角,然后煎湯給孩子服下。只過了十幾分鐘,本來是躁動不安、呼吸急促的孩子就安定了下來。從那以后,孩子就逐漸地好了。
第二天,劉銘軒的舅舅孫寶軒從滄州趕來看孩子,這位是當時滄州的名醫(yī),聽說孩子病了,馬不停蹄地從滄州跑來了,一進屋,還喘著粗氣呢,卻看到孩子什么事兒都沒有了,怎么回事兒呢?大家就把發(fā)生的事情說給他聽,他一聽完,驚訝不已,說這開的是仙方!誰開的啊?高手。
張錫純謙虛:"方子開得一般,就一味藥,沒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說好,那還是這個羚羊角好!"
2.張錫純單用山藥治病二例(嚴匡華)
1.曾經有一位婦女,生孩子后十幾天,開始大喘大汗,身上發(fā)熱,同時咳嗽,家人都很著急,因為這產婦身子本來就虛了,再這么折騰,能行嗎?于是趕快請來醫(yī)生,醫(yī)生一看,剛生完孩子?得,這是虛的啊,于是就開了黃芪、熟地、白芍等補氣血之藥,結果呢?汗越出越多了。
這個時候,有人把張錫純給請來了。張錫純來了一診斷,好嘛,這脈搏跳動得非?欤眢w非常弱,張錫純認為,如果從脈證來看,這個人似乎沒法兒搶救了。怎么辦呢?張錫純馬上讓患者家屬買了山藥,每天用六兩,大約是三百克,熬水,慢慢的喝,喝沒有了以后,添水再熬,總之要求是一天所用的水量都從這里取,就喝這山藥水。
大家當時都將信將疑,覺得就這么個山藥,能行嗎?
于是患者就開始喝這個山藥水。
結果是:“三日后諸病皆愈”,就三天,這么嚴重的病,就全好了。
為什么山藥會有如此好的治療效果呢?山藥補肺、補脾,不但正氣可以補足,還可以止咳。所以,千萬不要等閑視之啊。
2.有一位婦女,三十多了,患了腹瀉。一般腹瀉不至于有多可怕,但是如果這個腹瀉持續(xù)的時間長達幾個月,那么擱誰都受不了,身體多強壯的人都架不住這么個瀉法。
這家人也請了很多醫(yī)生,是“百藥不效”,結果,這婦女就開始“病勢垂危”了。
這位婦女的婆家趕快就托人送信給她娘家人,說趕快來人看看吧。她娘家人一聽就急了,這位婦女的父親立刻要動身去看望自己的女兒。但是在臨行前,老頭一想,不行,我就這么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怎么辦呢?他靈機一動,想到了張錫純,于是就跑來問張錫純,怎么辦?
張錫純想了想,告訴他,這樣吧,你去以后,就用這個山藥,藥店里面的那個炒山藥不行,要生山藥(藥店里有生山藥和炒山藥兩個品種),把它軋細,然后煮粥服用,每天服用三次。
兩天以后,這個婦女的腹瀉就停止了,再喝了幾天山藥粥,身體就開始恢復健康了。
3.牡蠣(古道瘦馬第一)
常讀我文章的讀者,可能經常看到我在治療腹瀉亡陰證時,常加入大量的生牡蠣不知為什么,從哪學來的,今天剛好又翻到這篇原始文章,故而錄下貼出來,以解惑也。
單味牡蠣治愈一亡陰癥
張某,女,27歲。因患急性腹瀉住我院內科治療。初,發(fā)熱,體溫39℃,嘔吐,腹瀉,大便呈米泔水狀,每日十余次。查:白細胞60007立方毫米,血壓120/80毫米汞柱,診斷為急性胃腸炎,靜脈補液,靜脈滴注四環(huán)素、維生素C、氯化鉀,肌注氯丙嗪。治療3日后,體溫下降,嘔吐停止,但腹瀉次數仍每日十余次。改用靜滴氯霉素,腹瀉仍無好轉,且飲食下降,每日僅飲少暈米湯。曾口服次碳酸鉍、硝酸鉍等,病情均無好轉,體質狀況日逐下降,湯水不進,每日靠體液補充維持生命,大便由每日十余次變成失禁狀態(tài)。后因大便中帶有腸黏膜組織,遂采用健康人新鮮大便水灌腸。病情依舊,家屬要求出院。患者出院后在家繼續(xù)按醫(yī)院方法治療。也曾服過中藥,皆無效。病情日漸危殆,家屬邀我診治。時已7月,患者蜷臥于榻,面向暗壁,呼之不應。持燈觀之,兩目深陷,兩顴高突,額上汗出如油,唇開,齒板干燥,舌光如鏡,舟狀腹,形體極度消瘦,皮膚干燥,肛門松弛,大便呈黏液狀,時時自肛門流出,脈沉細數,血壓60/40毫米汞柱。察所服中藥,或芍藥湯,或增液湯,或四君子湯。
綜上脈癥,此為暑熱劫陰,陰液消亡之重癥,乃用生牡蠣120克煎服。服藥6小時后,所排黏液便開始變稠,量減少。次日拂曉,排便停止,額汗亦止,并飲米.粥半碗。又令服兩劑,兩日未見排便,病情已趨穩(wěn)定。但患者體質極度衰弱,口干,心煩,潮熱,改用益胃湯合增液湯加麥芽、石斛、天花粉,上癥明顯減輕,二便較正常,每餐能食稀粥兩碗,體質逐漸恢復。最后方用生脈散加山藥、麥芽、谷芽、欠實,調治半月而痊愈。
按 此案系暑熱下迫,津液滑脫不固而致陰竭之危癥,雖本為陰竭,標為滑泄,但滑泄不止是為急,急者治其標。故當先固其滑脫,以塞津液亡走之道。若舍其標急而治其本,以滋重之劑補其陰,必致陰為陰用,反促其瀉矣,而將竭之陰必亡之于頃刻!其用固澀之法,當用涼寒固澀劑,牡蠣性寒,味澀質重,直走下竅,故非牡蠣莫屬!稖夭l辨》謂之“是以存陰之品,反為瀉陰之用,故以牡蠣一味,單用則力大,既能存陰,又澀大便,且清在之余熱,一物而三用之”。
該證暑熱已盡,亦不可妄投苦寒清熱瀉火之劑,蓋苦能化燥更奪其陰,是故選方遣藥不可不謹慎為之。
本案前醫(yī)所治,或未識得其證,或標本緩急不明,鑄大錯,故筆者書之,以警來者。
《臨證拾錄》李建安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