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經 義
望而知之謂之神，聞而知之謂之圣，問而知之謂之工，切而知之謂之巧。（《素問》)醫(yī)不三世，不服其藥。（《禮記》)三折肱知為良醫(yī)。（《左傳》)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論語》)
哲言
九折臂而成醫(yī)。（《楚辭》)不為良相，則為良醫(yī)。（范文正)人之所病病疾多，醫(yī)之所病病道少。（扁
鵲)古之醫(yī)者∶上醫(yī)醫(yī)國，中醫(yī)醫(yī)人，下醫(yī)醫(yī)�。簧厢t(yī)聽聲，中醫(yī)察色，下醫(yī)診脈；上醫(yī)醫(yī)未病，中醫(yī)醫(yī)欲病，下醫(yī)醫(yī)已病�！鸾裰t(yī)者，不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伎，始終循舊，省病問疾，務在口給，相對斯須，便處湯藥。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動數發(fā)息，不滿五十。短期未知，診決九候，曾無仿佛；明堂闕庭，盡不見察，所謂窺管而已。欲視死別生，固亦難矣，此皆醫(yī)之深戒也。（《千金方》)夫醫(yī)者，非仁愛之士，不可托也；非聰明達理，不可任也；非廉潔明良，不可信也。是以古之用醫(yī)，必選其德能仁恕博愛，其智能宣暢曲解，能知天時運氣之序，能明性命吉兇之數，處虛實之分，定順逆之節(jié)，原疾病之輕重，量藥劑之多少，貫微洞幽，不失細小，如此乃謂良醫(yī)。（《初學記》)醫(yī)之為道，非精不能明其理，非博不能致其約。是故前人立教，必使之先讀儒書，明《易》理、《素》、《難》、《本草》、《脈經》，而不少略者何？蓋非四書，無以通義理之精微；非《易》，無以知陰陽之消長；非《素問》，無以識病，非《本草》，無以識藥；非《脈經》，無以診候而知寒熱虛實之證。（《醫(yī)學集成》)不知《易》者，不足以言太醫(yī)。惟會理之精，故立論之確，即遺之萬世而無弊。彼知醫(yī)不知《易》者，拘方之學，一隅之見也。以小道視醫(yī)，以卜筮視《易》，亦蠡之測，
豹之窺也，惡足以語此。（《醫(yī)旨緒余》)儒家有堯舜，醫(yī)家有軒岐也。儒家有孔子，醫(yī)家有仲景也。堯舜之道，非孔子而不傳；軒岐之道，非仲景而莫顯。世未有不讀孔子書而稱儒者，多有不讀仲景書而稱醫(yī)者。（程郊倩)倉公神醫(yī)，乃生五女而不生男。其師公乘陽慶，亦年七十余無子，醫(yī)乃無種子之術。（李濂《醫(yī)史》)醫(yī)家切須自養(yǎng)精神，專心道業(yè)，勿涉一毫外務。蓋醫(yī)者意也，審脈、辨證、處方，全賴以意為主，倘精神不足，則厭煩茍率，而艱于深心用意矣�！饘O思邈之祝醫(yī)者曰∶行欲方而智欲圓，心欲小而膽欲大。嗟乎！醫(yī)之神良盡于此矣。宅心醇謹，舉動安和，忌心勿起，貪念罔生，毋忽貧賤，毋憚疲勞，檢醫(yī)典而精求，對疾苦而悲憫，如是者謂之行方。稟賦有濃薄，年歲有老少，身形有肥瘦，性情有緩急，境地有貴賤，風氣有柔強，天時有寒熱，晝夜有重輕，受病有新久，運氣有太過不及，知常知變，能神能明，如是者謂之智圓。望、聞、問、切宜詳，補、瀉、寒、溫須辨，當思人命至重，冥報難逃，如是者謂之心小。補即補而瀉即瀉，熱斯熱而寒斯寒，抵當、承氣，時用回春，
姜附、理中，恒投起死，如是者謂之膽大。四者似分而實合也。（《馮氏錦囊》)醫(yī)者根據也，有身者所倚賴以生全者也。想者由心識中想像前境，施設種種名、種種言者也。故將生全有身者，當想定人身平常境界，及不平常境界而為治也。又云∶醫(yī)者意也，而意之所變?yōu)橄�，以意想平治其不平常，則平常境界，醫(yī)所當想者矣，故作醫(yī)想。（盧不遠)館師無坐板氣，地師無流藝氣，禪師無杖拂氣，煉師無丹汞氣，醫(yī)師無方術氣，方是白描畫手，本分師家。
○醫(yī)有膏、粱、
藜、藿之不同，原其傳派多門，趨向不類，難與并為優(yōu)劣。擅膏粱之術者，專一附桂名世；得藜藿之情者，無非枳橘見長。第膏粱之治多難愈，以其奉養(yǎng)柔脆，痰涎膠固乎上，精神凋喪乎下，即有客邪，非參無以助諸藥之力；藜藿之患都易除，以其體質堅韌，表邪可以恣發(fā)，里邪可以峻攻，縱有勞傷，一術足以資百補之功。（張路玉)醫(yī)不貴于能愈病，而貴于能愈難病；病不貴于能延醫(yī)，而貴于能延真醫(yī)。夫天下事，我能之，人亦能之，非難事也；天下病，我能愈之，人亦能愈之，非難病也。惟其事之難也，斯非常人之所能知；病之難也，斯非常醫(yī)之所能療。故必有非常之人，而后可為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醫(yī)，而后可療非常之病。第以醫(yī)之高下，殊有相懸。譬之升高者，上一層有一層之見，而下一層者，不得而知之；行遠者，進一步有一步之聞，而近一步者，不得而知之。是以錯節(jié)盤根，必求利器。陽春白雪，和者為誰？○病家之要，難在擇醫(yī)，然而擇醫(yī)非難也，而難于任醫(yī)。任醫(yī)非難也，而難于臨事不惑，確有主持，而不致朱紫混淆者之為更難也。倘不知此，而偏聽浮議，廣簇醫(yī)，則騏驥不多得，何非冀北駑群？帷幄有神籌，幾見圮橋杰豎？危急之際，奚堪庸妄之誤投？疑似之秋，豈可紛紜之錯亂？一著之謬，此生付之矣。以故議多者無成，醫(yī)多者必敗。多何以敗也？君子不多也。欲辨其多，誠非易也；然而尤有不易者，則正在知醫(yī)一節(jié)耳。夫任醫(yī)如任將，皆安危之所關，察之之方，豈無其道？第欲以慎重與否觀其仁，而怯懦者實似之；穎悟與否觀其智，而狡詐者實似之；果敢與否觀其勇，而孟浪者實似之；淺深與否觀其博，而強辯者實似之。執(zhí)拗者若有定見，夸大者若有奇謀。熟讀幾篇，便見滔滔不竭；道聞數語，何非鑿鑿有憑？不反者，臨涯已晚；自是者，到老無能。執(zhí)兩端者，冀自然之天功；廢四診者，猶瞑行之瞎馬。
得穩(wěn)當之名者，有耽擱之誤；昧經權之妙者，無格致之明。有曰專門，決非通達；不明理性，何謂圣神？又若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者，誠接物之要道，其于醫(yī)也則不可；謂人己氣血之難符，三人有疑，從二同者，為決斷之妙方，其于醫(yī)也亦不可；謂愚、智、寡、多之非類必也。小、大、方、圓全其才，神、圣、工、巧全其用，能會精神于相與之際，燭幽隱于元冥之間者，斯足謂之真醫(yī)，而可以當性命之任矣。○明哲二字，為見機自保也。
夫醫(yī)患不明，明則治病何難哉？而所患者，在人情耳！人事之變，莫可名狀。如我有獨見，豈彼所知？使彼果知，何藉于我？每有病臨危劇，尚執(zhí)淺見，從旁指示，某可用某不可用，重之云太過，輕之言不及，一不合意，必有后言，是當見機之一也。有雜用不專，主見不定，藥已相投，渠不知覺，忽惑人言，舍此慕彼；凡后至者，欲顯己長，必談前短，及其致敗，反以
嫁讒，是當見機之二也。有病入膏肓，勢必難療，憐其苦求，勉為舉手，當此之際，使非破格出奇，何以濟急？倘出奇無功，徒駭人目，事后必招浮議，是當見機之三也�；蛴惺欠侵畧觯瑺幐傊�，利害所居，恐涉其患，是當見機之四也。有輕醫(yī)重巫，可無可有，徒用醫(yī)名，以盡人事；尚有村鄙之夫，不以彼病為懇，反云為我作興，吁！誠可哂也，是當見機之五也。有議論繁雜者，有親識要功者，有內情不協(xié)者，有任性反復者，皆醫(yī)中所最忌，是當見機之六也。凡此六者，俱當默識，而惟于縉紳之間，尤當加意。蓋恐其不以為功，而反以為罪，何從辨哉？雖曰∶吾盡吾心，非不好生。然勢有不我由者，不得不見機進止，明哲自保，不可少也。（張景岳)一醫(yī)醫(yī)不學無術之病。醫(yī)以生人，亦以殺人；惟學則能生人，不學則適足以殺人。蓋不學則無以廣其識，不學則無以明其理，不學則不能得其精，不學則不能通其權達其變，不學則不能正其訛、去其弊，如是則冒昧從事，其不至殺人也幾希矣！或曰∶醫(yī)必有傳，或傳之于師，或傳之于祖若父，皆學也。抑知恃此以為學，其去學也遠矣！彼僅恃其傾耳聽受之逸，必不復有心思研究之勞。且既守其一成不易之規(guī)，則必昧乎神明變化之理。一若歷代諸賢圣，皆不如其師、其祖、若父之足信從也。一若歷代賢圣垂訓之書，皆不如其師、其祖、若父之口語為足憑也。故善學人，無論有傳無傳，總非求得乎古昔圣賢之理不可也。自《靈》、《素》而下，以及于近代諸書，無不細心探討，識高理透，眼快心靈，凡遇一病，必認得真，拿得定，不為邪說所惑，不為假象所欺，得心應手，起死回生。以此言學，則真學也。學真而術自神矣，豈僅僅得之聽受之間，守其一成之規(guī)者，遂得謂之學哉？若僅恃此以為學，則必得其偏而失其全，得其淺而失其深，得其皮毛而失其神髓，得其俗套而失其真詮，及其臨證施治，非隔靴搔癢，即傍皮切血；非畫餅充饑，即鴆酒解渴，此術之不精，由學之不足也。此不學無術之病，所宜急醫(yī)者也�！鹨会t(yī)醫(yī)脈證罔辨之病。凡醫(yī)人用藥，須先認證，認證須先審脈。審脈明，斯認證真；認證真，斯用藥當。凡有一證，即有一證之寒、熱、虛、實。茍不有以辨之，其能不倒行而逆施乎？惟是證之重者，大寒偏似熱，大熱偏似寒，大虛偏似實，大實偏似虛，若僅就其似者而藥之，殺人在反掌間也。然則于何辨之？即于脈辨之，如
傷寒脈浮而緊數，按之有力者，知其證為陽邪在表也；若沉而急數，重按有力者，知其證為陽邪入里也。又如沉而且遲細而且軟者，知其證為純陰無陽也；若浮大滿指，按之如絲者，知其證為陰極似陽也。諸如此類，宜細心辨別，斯臨證無騎墻之見，用藥無相左之虞。其奈近日醫(yī)家，絕不言此，但曰某藥可治某病，某病當用其方，至問其病之為寒、為熱、為虛、為實乎？則茫然罔辨也。即或辨之，又往往以虛為實，以寒為熱，是又甚于不能辨者也。其不能辨證者，由于不能辨脈也，醫(yī)嘗告人曰∶脈作不得準。更有何者可作準乎？從來證之疑似難決者，須于脈決之，雖昔賢亦有從脈不從證，從證不從脈之論。抑知所謂不從者，正深于從也。如沉細遲澀，乃陰寒脈也，而其證卻煩躁作渴、面赤身熱，若以為熱證而清之，則斃矣；惟補之溫之，不從其假熱之證，正從其真寒之證，而非真謂證有不必從者也。又如狂躁力雄，逾垣上屋，此火熱證也，而其脈卻伏入骨，若以此為陰脈，而溫之則危矣；惟清之、下之，不從其陰寒伏之脈，正從其熱極反伏之脈，而非真謂脈有不可從者也。總之，從其真不從其假，不從者其外貌，從者其神髓。醫(yī)家茍不辨此，未有不顛倒錯亂。一劑之誤，命即隨之。此脈證罔辨之病，所宜急醫(yī)者也�！鹨会t(yī)醫(yī)輕忽人命之病。諺云∶醫(yī)家有割股之心。安得有輕忽人命者哉？然觀于今，而嘆其言之不驗也。
或者古昔之言，而于今不符也。今時之醫(yī)，不惟無割股之心，若并無援手之意。病家殷勤延醫(yī)，希冀醫(yī)能療疾以安生，而醫(yī)人若漠不相關，守定故智，以緩不切膚之藥，期藥之得效，病之得生。迨緩藥漸死，又絕無引咎之心，絕無愧悔之意，絕無矜憐之情，其殘忍慘刻，不較之屠人而尤加烈哉？推其故，皆原于傳受之訛耳！聞名醫(yī)之傳人，曰藥性毋濃，藥數毋重，氣薄劑輕，庶易于解手為之徒者，謹遵名醫(yī)妙訣，謂病重切不可為人擔利害，仍留原病還他。嗟嗟！延醫(yī)用藥，原為去病，若仍留病，何貴乎醫(yī)？既留病則必不能留命。若留一輕病，必漸加重；若留一重病，必漸至死。還他者，聽其從容自死之謂也。所以愈遵輕藥易解之師傳，共安于留病還人之習向，一任急來，我惟緩受，往往有可生之機，必不用切當之藥以相救，只恐失一己之名與利遂罔顧人之死與生。此輕忽人命之病，所宜急醫(yī)者也�！鹨会t(yī)醫(yī)遵守時套之病。天下事莫便于套，亦莫害于套。醫(yī)而涉套，則至便而尤至害者也。時套之學也至易，不必費心思之勞，不必多研究之苦，不煩按脈、切理，不待讀書講求，不待深究藥性，詳察病情，只學一二最易入俗之語。凡視一病，便云是火。或病患自以為虛，則云雖虛卻不可補。或云∶只宜平補，不可過補�；蛟啤弥灰饲逖a兼施，不可溫補。只此數語，便足投病患之機，動旁人之聽矣！而于藥，則單擇輕飄飄無力者三十余種，凡治一病，無論寒熱虛實，男婦老幼，及輕淺危篤者，悉以此投之。正如戴寬大之帽，不必各合人頭；又如嚼屠門之肉，何須真充人腹？至若參、、歸、術等項，稍有益于元氣者，概行刪去不用，誠恐味濃之藥，一有不當，即顯弊端，招人指責。不若輕清之味，雖不見功亦不見其害，而孰知其大害存焉。邪熾不能為之攻，正衰不能為之輔，由是病患命登鬼錄，而醫(yī)人則病入膏肓矣。此遵守時套之病，所宜急醫(yī)者也。○一醫(yī)醫(yī)藥似對證之病。甚哉！似之一字，為害匪輕也。孔子曰∶惡似而非者，不惡其非。而惡其似而非，良有以也。夫醫(yī)之權衡，在于用藥；藥之妙用，期于對證。無如今之所謂對證者，正其不對證者也，何也？徒得其似故也。如
發(fā)熱，則用
柴胡、
黃芩之類似也，至其熱之為外感乎？為內傷乎？為陰虛乎？為中寒乎？不問也，但曰此退熱對證之藥也。
如
頭痛，則用
川芎、本之類似也，至其痛之為風寒乎？為血虛乎？為虛陽貫頂乎？陰證頭痛如破乎？不問也，但曰此止痛對證之藥也。如腹脹，則用
枳殼、濃樸之類似也，至其脹之為食滯乎？為脾虛乎？為寒凝氣結乎？陰水成鼓乎？不問也，但曰此寬脹對證之藥也。又如口渴，則用
麥冬、
花粉之類似也，至其渴之為實熱乎？為虛炎乎？為陽邪入胃乎？陰邪入腎乎？抑氣虛無津，腎虛水不上升乎？不問也，但曰此治渴對證之藥也。如此之類，不勝枚舉。豈知古人用藥中多變化，有似乎不對證而實對證者，不僅在形似之間也。有如上病下取，下病上取者，若用上藥治上，下藥治下，則似而非矣。又有從陽治陰，從陰治陽者，若以陽藥治陽，陰藥治陰，則似而非矣。又有通因通用，塞因塞用者，若以通藥治塞，塞藥治通，則又似而非矣。無如業(yè)醫(yī)者，不求其真，但求其似，以真者人不知，似者人易曉。故一得其似，而醫(yī)人遂自負其明，病患遂深信其是，旁人無由見其誤，他醫(yī)亦莫得指其失。此似之一字，易于欺人，易于惑世，易于入俗，易于盜名。詎知其藥與病全無涉者，此一似也；藥與病正相反者，此一似也；藥不能去病，而反增病者，此一似也；藥期以救命，而適以送命者，此一似也。似之為害，可勝言哉！此藥似對證之病，所宜急醫(yī)者也�！鹨会t(yī)醫(yī)曲順人情之病。醫(yī)有為病患所喜近，為旁人所稱揚，為群醫(yī)所款洽，而實為醫(yī)人之大病者，曲順人情是也。病患何嘗知醫(yī)？遇病輒疑是風、是火；病患安知藥性，對醫(yī)自謂宜散、宜清。醫(yī)人欲得病患之歡心，不必果是，而亦以為是；未必相宜，而亦以為宜。
其曲順病患之情有然也�；蚺杂杏H友探問者，每每自負知醫(yī)，往往欲出己見，而醫(yī)人遂極口贊其高明，未舉方先謙恭請教，既舉方又根據命增刪，其曲順旁人之情有然也。近醫(yī)以隨波逐浪為良法，以同流合污為趨時。不求病家有實效，只愿眾醫(yī)無閑言。其曲順醫(yī)人之情又有然也。夫其所以曲順病患之情、旁人之情、醫(yī)人之情者，何也？蓋醫(yī)人意欲取資于病患，茍拂其情，則病患必謂是堅持獨見，不通商量，由是推而遠之矣；醫(yī)人欲藉吹噓于旁人，茍拂其情，則旁人皆議為偏執(zhí)驕傲，不肯虛心，不復為之薦舉矣；醫(yī)人更欲互相標榜，茍拂其情，則皆惡其攻人短，表己長，讒言布散，則聲名減而財利去矣。此所以不得不曲順人情也。然吾為醫(yī)者計，果能學識高，道理明，認證真，用藥當，實能起沉，救危命，何妨特立獨行？每制一方，用一藥，如山岳之不可動搖，根據用則生，不根據用則死，在病患方稱感不已，旁人自嘆服不遑，醫(yī)人即懷嫉妒，亦無從肆其萋斐之言，又何必委曲周旋，以圖主顧，希薦舉、避讒謗哉？無如醫(yī)人未必能具卓然之見，又恐獲罪于人，夫利于己，所以隨風倒舵，阿諛順從，徒效外家婦之道。
此曲順人情之病，所宜急醫(yī)者也。（《醫(yī)驗錄》)為醫(yī)固難，而為名醫(yī)尤難。何則？名醫(yī)者，聲價高，敦請不易。即使有力可延，又恐往而不遇，即或可遇，其居必非近地，不能旦夕可至。故凡輕小之疾，不即延治，必病勢危篤，遷延日久，屢易醫(yī)家，廣試藥石，一誤再誤，已成壞證，然后求之。彼名醫(yī)者，豈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哉？病家不明此理，以為如此大名，必有回天之力，若如他醫(yī)之束手，亦何以異于人哉？于是望之愈切，而責之愈重。若其病斷然必死，則明示以不治之故，定之死期，飄然而去，猶可免責。倘萬死之中，猶有生機一線，若用輕劑以冀圖塞責，則于心不安；若用重劑以背城一戰(zhàn)，萬一有變，則謗議蜂起，前醫(yī)誤之咎，盡歸于己。雖當定方之時，未嘗不明白言之，然人情總以成敗為是非，既含我藥而死，其咎不容諉矣！又或大病瘥后，元氣已虛，余邪尚伏，善后之圖，尤宜深講。
病家不知失于調理，愈后復發(fā)，仍有歸罪于醫(yī)之善未者，此類甚多。故名醫(yī)之治病，較之常醫(yī)倍難。知其難，固宜慎之又慎，而病家及旁人，亦宜曲諒也。然世又有獲虛名之時醫(yī)，到處誤人，而病家反云∶此人治之不愈，是亦命也。有人殺之實，無殺人之名。此必其人別有巧術以致之，不在常情之內矣。（徐靈胎)嘗見一醫(yī)，方開
小草，市人不知為
遠志之苗，而用
甘草之細小者。又有一醫(yī)，方開
蜀漆，市人不知為
常山之苗，而令加
干漆者。凡此之類，如寫
玉竹為
葳蕤，
乳香為薰陸，
天麻為獨搖草，人乳為蟠
桃酒，
鴿糞為
左蟠龍，灶心土為
伏龍肝者，不勝枚舉。但方書原有古名，而取用宜乎通俗，若圖立異矜奇，致人眼生不解，危急之際，難保無誤。又有醫(yī)人工于草書者，醫(yī)案人或不識，所系尚無輕重；至于藥名，則藥鋪中人，豈能盡識草書乎？孟浪者約略撮之而貽誤，小心者往返詢問而羈延。可否相約同人，凡書方案，字期清爽，藥期共曉。
（《吳醫(yī)匯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