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學”與另一路“錢學”
李洪巖
錢鍾書先生的學問博大精深，錢鍾書研究也是一門嚴肅而神圣的學問。但是，在
眾多說錢論錢的文字里，卻充斥著大量常識性的低級錯誤。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尷
尬的事情。
例如，廣州《隨筆》雜志1991年第6期有篇署名“如水”的東西，開場便引了錢鍾
書先生《窗》中的一段話：“學問的捷徑，在乎背后的引得，若從前面正文看起
，反見得愈遠了�！贝嗽捄我�？很簡單：此乃反話正說，意在諷刺那些不認真讀
書、卻投機取巧專從“背后”“引得”翻起的陋學曲儒，并不是不要人們讀書的
正文�？墒牵@個如水卻把錢先生的反話當作了不折不扣的正面見解，而且也未
能發(fā)現“愈”字是計算機對“迂”的誤會，仿fo《韓非子》所謂傻女人裁褲子似
地照抄照搬原褲子上的窟窿，于是制造了一個大笑話。
造成這種可笑局面的根本原因，無非是由于不認真讀或根本就讀不懂錢先生的著
作。錢先生的學術著作如《管錐編》，固然難讀，實則《圍城》等文藝作品，也
非淺嘗者所能通解。既讀不懂錢著，又想在所謂“錢學”領域分得一杯羹，那怎
么辦呢？那就去羅織罪名，專門寫文章罵所謂“錢學專家”。這樣一來，自己的
空疏不學、無知無識似乎就可以掩蓋起來了，自己這樣一個半篇“錢學”論文都
不寫的人，便可以讓人覺得他比專家還要高明了。
其實，到底有沒有一個“錢學”，我一直深表懷疑。至于說所謂“錢學專家
”，我也從沒有聽誰這樣自封過。報刊上所謂專家云云，我想無非是說某人對錢
鍾書有所研究，寫有論著而已。如果說寫有研究錢鍾書的專門著作就算是“錢學
專家”，那我得算是其中的一個。多年來，我出版了研究錢鍾書的三部專著，編
了三部集子。但是，我從不承認自己是什么錢學專家。有一次，《錢鍾書散文》
的編者到我家來，連聲稱“錢學專家”，懇請我為她編書提供資料。其實，她不
明白，我是很反感“專家”這個稱呼的。所以，我在一篇批評《錢鍾書散文》的
文章里把她對我的稱呼打上了引號，以示有保留。但不承想，文章發(fā)表后便有人
指責我自封為“錢學專家”。如此別有解會，大概就是錢先生所說的“死句參禪
、死在句下”吧！
是專家也罷，不是專家也罷，既然寫了幾本書，那總意味著對錢著下過一些工夫
。在我珍藏的錢先生信札里，有幾句夸獎的話。對此，我從沒有披露過；即便好
朋友，也從不出示。因為，人應該保持一點清醒，凡事都不要太得意。但是，我
也不反對一些人在報刊上披露錢先生的私人信函。借重揚己也罷，謬托知己也罷
，這些信函畢竟是一種資料。對我們這些“錢迷”來說，當然樂于見到。但是，
我自己不去這樣做。當然若干年后，塵埃落定，我會把這些信函披露出來。
因為對錢著下過一點工夫，便時常有海內外的“錢迷”來函咨詢問題，而尤以請
求推薦書目者為多。海內外共出版過幾十種“錢學”書籍，我曾經向讀者推薦過
其中的四種：牟曉朋、范旭侖編《記錢鍾書先生》，范旭侖、李洪巖編《錢鍾書
評論》，李洪巖著《錢鍾書生平與學術》，李洪巖著《錢鍾書與近代學人》。我
認為這四部書都具有相當的學術價值。
我的推薦并沒有引起海內外同行的異議，卻引起了某位不知名者的強烈攻擊。是
這四種書的學術價值不高嗎？不是。是因為這四種書中的三種都與李洪巖有關，
而且特別是因為其中的兩種都是“侵權著作”，在《光明日報》上公開道過歉。
1999年1月8日《南方周末》上的一篇千字小文赫然寫道，如此向讀者推薦著作，
實乃““不思悔改，堅持侵權”！
這就奇了！連我自己都不懂，我何曾在什么報紙上給人作過公開道歉！我又何曾
在任何道歉聲明上署過名！所謂“侵權”云云，是哪家法院判決的？抑或是哪家
行政機構裁決的？就算它們在法律上全是侵權著作，也不妨礙其學術上的價值呀
！難道學術與法律可以混為一談？何以從學術上推薦它們就等于是在法律上“不
思悔改，堅持侵權”呢？按照這種邏輯，假如我向讀者推薦《金瓶梅》、《十日
談》，豈不就等于是宣揚yin穢糜爛？既然足下法律意識如此強烈，何以卻忘了誹
謗與侵害名譽罪呢？
四部很有價值、共達一百多萬字的學術著作，就這樣在捕風捉影的捏造和荒唐悖
謬的邏輯中，被這篇千字小文輕輕一抹，便給予了全盤的抹殺。而這位作者卻一
篇錢學的正式論文都沒有寫出過。此一路“錢學”，不禁使我想起那個瞎子摸象
的著名故事。
然而，還有更奇的。這篇文章還指責我在清華大學網站上“用污言穢語對不少學
者和人士進行謾罵�！痹趺粗櫫R的？沒有任何交待。又說，我編的書曾經“被出
版機構正式認定侵權出版物”，是哪家“出版機構”“正式認定”的？沒有任何
交待。又說，錢鍾書先生對我這樣一位打著“錢學”旗號的所謂專家，“很反感
”，“不屑理會”？錢先生何時何地說的？沒有任何交待。又說，在互聯(lián)網上發(fā)
布論文，是“無聊”、“玩花樣”行為！然而發(fā)明互聯(lián)網的人是否更“無聊”？
沒有任何交待。什么都不交待，這位無名氏便大筆一揮，質問道：這是“錢學研
究”？然而，在上述推薦的四部著作中，又有哪一部不是“錢學研究”？你是否
可以寫本樣板書，給我們樹立個“錢學研究”的典范呢？難道一百多萬字的著作
是你一篇千字小文所能抹殺得了的？
說穿了，此一路“錢學”無非就是不學有術，別有用心。他們自己不懂錢學，卻
試圖通過混淆是非、指鹿為馬、胡說八道來誤導讀者。其用心，就是想扼殺錢學
。對這路從不寫錢學論文的錢學，讀者還是提高警惕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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